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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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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者人高馬大,莽莽撞撞地一頭闖了過來,幾乎把闌珊撞飛了。

幸而她反應迅速,忙往旁邊推開穩住身形,此刻已經看清來者何人:“王捕頭,你幹什麽?”

王鵬不由分說地將她拉住:“快快,正找你呢!”

闌珊身不由己給他拽著走了兩步,又驚又笑:“這一大早急腳鬼似的,什麽要緊事?別拉拉扯扯,我跟不上你!”最主要的是她還得護著懷中那件衣裳,又忖度王鵬手粗,雖還隔著一層包袱,卻也生恐刮壞了。

王鵬這才松手,回頭愁眉苦臉地抱怨道:“你別說,還真的是見了鬼,不就是為了那個無頭屍體嗎?我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!”

這太平鎮上風水輪流轉,原本的風平浪靜不覆存在,居然還生猛地連出了兩件人命案子。

林知縣頭大若鬥,上頭府衙不悅且先不說了,這畢竟還有一尊大神就在縣裏,要是貴人一怒,說他治下不力,他好不容易安全了幾天的腦袋只怕又要搖搖欲墜了。

所以知縣痛斥王鵬,命他盡快破案,王鵬這兩天無頭蒼蠅似的,著實走投無路,只能再來找闌珊。

闌珊一聽要她去看無頭屍體,立刻拒絕。怎奈王鵬是個行動派,又加上實在山窮水盡了,嘴上說不聽,便硬是拉著闌珊不撒手,直拽著她往縣衙而去。

闌珊實在抗不過他的蠻力,給拉扯著像是隨風將起的風箏,又加上許多鎮民都在圍著看熱鬧,只好退而求其次表示願去。

王鵬這才松開手,又拍著胸脯道:“舒監造,你要是能幫我這個忙,從此就算我王鵬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了,你要我做什麽都成。”

闌珊道:“那若是我有心而無力呢?”

“什麽無力?你沒吃早飯?”王鵬瞪著眼睛:“那我先給你買兩個包子。”

闌珊汗顏:“我的意思是,若是我、我沒那種能耐,幫不上忙呢?”

王鵬認真地想了片刻:“只要你真心幫我,就算不成,那我也認了!”

話說到這份上,自也不須多言了。

那無頭屍體如今存在縣衙牢房一間空置的屋子裏,因為本縣並無仵作,請別地兒的仵作又麻煩,王鵬自個兒先大略看過了,路上對闌珊說:“那人的頭顯而易見是給剁下來的,傷口平整的很。”

聽的闌珊一陣膽顫,下意識地抱緊趙世禛的衣裳,縮著脖子道:“我看了會做噩夢的。”

“上回照壁那屍首也跟鬼一樣,你不還是看的明明白白的?”

“那、那是不經意遇上了……”闌珊嘀咕,“而且我是因為覺著人給砌在照壁裏很是古怪,才多留了幾分心的。”

畢竟那件案子涉及她的本職,不像是這無頭屍體,在闌珊看來這就是王鵬的本職,跟她無關。

但是這想法很快發生了巨大的轉變。

因為她發現——還真是巧了,這無頭屍體恰恰跟她最為相關。

闌珊給王鵬硬拉著到了那安置屍首的房間,推開門後就嗅到一股腥澀的血腥氣,她屏住呼吸,硬著頭皮看向那給放在木床之上的屍首,誰知只看了一眼,整個人就就驚呆了。

她猛然後退,臉色大變。

王鵬還以為她是受了驚嚇:“別怕,第一次看是有些不適應的,但是看常了也就那麽回事兒,至少他不會跳起來咬人。因為他沒有頭嘛。”

王鵬覺著自己的冷笑話說的十分之好笑,他呵呵地笑了起來。

闌珊問:“這是從哪裏發現的?”

不等王鵬回答,她卻又道:“除了這個,還有別的嗎?”

“別的?”王鵬一楞,然後跳起來,“舒監造,你可別嚇我,什麽別的?你不要告訴我一具無頭屍體還不夠,還有別的吧?只這一個老子就受不了,若還多幾個,怕是要死了!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”闌珊忙解釋,“我是說,沒找到別的物件兒嗎?比如他的頭?”

“沒有!老子叫那些小兔崽子幾乎把鎮子裏外都翻找過了,毛兒都沒找到一根。”

闌珊想要深吸一口氣,可是這屋內空氣汙濁,卻幾乎把她噎死,當下忙踉蹌逃了出來。

王鵬忙跟著追出來:“怎麽樣,你有什麽看法兒?”

秋風自廊下穿過,闌珊定了定神:“不要著急,這件事……我得想想。”

“好好,你只管想。”王鵬無有不從,“只要你肯幫我想就行!只是……最好快點兒啊,知縣老爺那邊催的緊。”

應付了王鵬,闌珊匆匆忙忙地轉出牢房大院,轉而往縣衙急趕。

遠遠地就見幾個衙差們聚在門口上,熱熱鬧鬧仿佛不知在說什麽。

眼見越來越近,卻聽到那幫人中一人伸出小指往下一點,說:“騙你是這個!昨晚上在萬府裏看見的人可多了去呢,王爺跟咱們舒監造兩個在房間裏呆了有半個多時辰!兩個人出來的時候還衣衫不整的!”

另一人激動地搶著又說:“我跟你們說啊,早在這之前我就就覺著王爺跟舒監造之間不太正常了,再說舒監造生得那個模樣……他們江南人又總愛搞那些斷袖啊之類的……”

闌珊本是要進門的,沒想到居然聽見這麽兩句,一時呆住了。

那幾個衙差說的興起,唾沫橫飛,正要再添油加醋,卻聽有人喝道:“都在瞎說什麽!”

這聲音突如其來,把闌珊也嚇了一跳,忙回頭看時,原來是王鵬不知何時跟了來,大概也聽了個正著。

闌珊乍聽見那些話,又是驚愕,又是生氣,又覺著好笑,正不知要上前還是悄然退後,沒想到王鵬居然也來了。

王捕頭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,越過闌珊走到那幾個衙差跟前:“你們這幫混賬王八羔子是不是吃了屎,滿嘴裏噴的什麽糞!還是說你們都是親眼見到了?沒影的事也在這裏亂嚼,是不是沒事兒給你們幹?!”

衙差們都知道他脾氣火爆,嚇得都縮頭後退,不敢還嘴,且又看見闌珊也在場,他們雖然好八卦愛亂嚼,但畢竟向來跟闌珊也處的極好,如今給人捉了個現行,很是不好意思。

王鵬暴跳如雷,闌珊卻走了過來,此刻她已經平靜下來,非但不惱,反而笑道:“王捕頭不必動怒,反正不是真的,隨他們說就是了。”

闌珊又笑看這些捕快們:“只不過你們也太大膽了,我聽見倒沒什麽,可要是給王爺的人聽見了怎麽辦?他們可不像是我一樣。”

大家面面相覷,本能地覺著闌珊要向趙世禛告狀,慌忙求饒:“舒監造見諒,我們知錯了,且不是我們,是他們傳的……”

闌珊忙道:“這種荒唐不堪的事兒我左耳朵聽見右耳朵便出了,沒那個閑心再去跟別人說,何況又不是什麽好事,我幹嘛要去巴巴的自取其辱?不過你們若真知道錯,就聽我一句勸,非常時期,還是少說一句吧。”

眾衙差很是慚愧,王鵬從旁說道:“就該給他們一點教訓才知道疼,居然敢在這裏嚼舌,難道不知道榮王殿下是何等身份?我看你們這幫王八蛋簡直是在扯老虎尾巴,戳閻王鼻子!把命鬧著玩兒呢!”

大家都深深低頭。闌珊笑道:“罷了,都快散了吧。”

她邁步往內去,其中一名衙差鼓足勇氣道:“舒監造,你是來見知縣大人的嗎?”

闌珊道:“我有事求見榮王殿下。”

那人其實也猜到了,所以才大膽問的,此刻忙回答:“舒監造不必多走這趟了,榮王殿下一早就起駕了,聽聞是去了舊溪草堂。”

闌珊一怔之下,忙道了謝,轉身往舊溪草堂去,王鵬喝住她,命人去雇了一匹驢子,載著她往舊溪去了。

目送人走後,王鵬又狠狠地訓斥這些衙差們:“你們看看舒監造的為人,那些混賬話你們怎麽好意思也跟著傳,非但自己不該亂說,聽見別人說這些,你們就該上去痛打!一幫狼心狗肺的東西!也不想想,若不是舒闌珊是個真好心的,只要他稍微在榮王殿下面前說上一句,你們的還能留著那吃飯的狗頭嗎?就只會欺負一個好人而已,哼!以後還有誰敢嚼蛆編排,就來問問我的拳頭!”

大家都真心誠意的悔改,齊聲連說再也不敢。

闌珊騎著驢子,顛顛兒地來到舊溪草堂,遠遠地就見趙世禛的馬車停在那棵大柳樹下。

她甚至看到了西窗跟飛雪的影子,那兩人顯然早就發現了她,只是看著闌珊背著小包袱騎著毛驢的英姿,兩個人的神情各自異樣。

西窗嘆為觀止:“我的天神,怎麽每次見到他,都會這樣令人‘驚喜’。”

飛雪一笑不語。

此刻闌珊已經騎著驢子來到跟前,她許久不曾騎過了,未免有些操縱不當,眼睜睜地就過了車駕,她勒著繩子喚了好久,那驢子才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。

闌珊有些笨拙地從驢背上滑下,扶了扶頭頂的束發幅巾,回頭微微地欠身行了個禮,問道:“請問殿下何在?”

西窗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,見她雖然仍是一襲麻布袍子,簡單的黑色朱子巾,但巴掌大的小臉兒,膚色勝雪,且眉清目秀,雙眸瀲灩有光。

真是白瞎了這幅好皮相!暗暗磨牙,西窗道:“你的臉皮怎麽這樣厚,賴上我們主子了不成?還巴巴地追到這裏來?”

闌珊一楞:“公公見諒,我因為有一件急事,所以才……”

“住口!”西窗不等她說完,立刻嚷嚷道:“你能有什麽急事?我告訴你,就算昨晚上有什麽,那也不代表是什麽,我們主子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,明兒一走,跟你永無交際,勸你還是趁早兒滅了那份癡心妄想!”

闌珊呆呆地看著西窗,有些懷疑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。

西窗又努著鼻子,鄙夷地哼道:“自個兒老婆孩子都有了,還做這種勾當,也不羞!”

聽了這句,闌珊才確信她並未以小人之心度西窗之腹。

想起縣衙門口那些人的話,闌珊知道是昨晚在萬府那一場,讓眾人誤解了,西窗護主心切,遷怒於她也不足為奇。

她只是覺著有些好笑,就算這些人信不過她,怎麽就認定了榮王殿下會是那樣“葷腥不忌”的人呢?

一念至此闌珊突發奇想:還是說榮王殿下的品格本就不算太高,甚至曾有過前科?所以連貼身如西窗,都立刻相信了萬府之夜,他尊貴的主子的確跟她發生了什麽“不可描述”的內情。

正浮想聯翩,耳畔聽到汪汪地犬吠聲,舊溪草堂門口,是洛雨帶了阿黃阿白跑出來,向著闌珊招手:“舒哥哥,你來!”

闌珊只好向著西窗跟飛雪點點頭,牽著驢子往前走去。

西窗氣不忿,跟著走前兩步又給飛雪攔下,他看著闌珊的背影氣憤的說:“憑什麽我們只能等在這裏,他卻大搖大擺地進去了?還、還有那頭驢!”

闌珊跟著洛雨往草堂走去,洛雨道:“你是來見先生的呢,還是別的事?”

“我其實是有事尋榮王殿下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,榮王殿下才來了不多時,正跟先生在裏頭說話呢。先生也不叫我伺候,還是阿黃阿白來報信,我才知道你來了。”洛雨說著便幫闌珊把驢子接過去,“要是你的話,先生該不會說什麽吧,我幫你把驢子拉到後面讓它吃草,你自個兒進去吧。”

當下兩個人分開,闌珊自己進了草堂,沿著小徑往內而去。

晏老之所以選擇在舊溪這邊隱居,便是貪圖這裏環境清幽,進了草堂,如同世外桃源,雖然是秋季,在滿園的花草之中,仍舊有蜂蝶飛舞。

闌珊且走且想著,既然兩人正在說話,自己倒不便貿然去擾,不如在外頭且等一陣兒。

她這樣想著,就想先去院子裏的棲木亭裏先坐片刻。

才走了十數步,將到亭子的時候,卻有說話聲音傳來。

她止步側耳聽去,忽然怔住,原來正是榮王殿下跟晏老兩人,——是洛雨沒說清楚,闌珊還以為他們在堂內,沒想到卻是在室外。

闌珊不想偷聽,當下轉身。

“殿下說的不錯,”晏老的聲音透過重重的花木傳來:“闌珊的確如此求過我。”

竟是跟她有關!

闌珊止步,有些詫異地回頭,眼前花木蔥蘢,仿佛是天然的屏障,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。

趙世禛說道:“那可真是可惜了。”

“有何可惜?”

“我原本覺著,以舒監造的才幹,只留在此地委實有些屈才。”

“哈,”晏老笑了聲,道:“聽王爺的口吻,像是要擡舉她呢?”

“可惜,舒監造似乎是個淡泊名利之人,他連首輔大人的邀約都能辭了,自然也並不把本王的擡舉放在眼裏。”

晏成書又笑了一聲:“多謝殿下青眼,只是我這個小弟子,才能是有一點的,只不過若是要當好官,自然並不只是靠著才能,她於人際之上毫無經驗,性子又軟,放她出去我也很不放心。何況,老朽再說一句不中聽的,老朽畢竟已經有了個當首輔大人的弟子,夫覆何求?至於闌珊麽……我只想她守在我的膝下,權當我的半子,伴我過這殘生,平步青雲之類的,還是交給楊時毅那樣的人吧。”

這話說的很通透了。

沈默了片刻,趙世禛道:“老先生的話,跟舒監造拒絕我的話如出一轍,聽你們的口氣,好像只要放舒監造出去,必然就會大禍臨頭似的……這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吧?就如同子女大了,自然要放他們出去闖蕩,不經歷些風風雨雨的磋磨,如何能夠練成一雙鐵翼,一輩子窩在長者的蔭庇之下,空有一身才華無法施展,不覺著遺憾嗎?”

晏成書道:“也許,但跟留下遺憾相比,老朽覺著命更要緊。”

趙世禛沈吟:“那倘若本王可以向老先生許諾,只要為我所用,必然保舒監造無礙呢?”

花木之外,闌珊微微震動,她忍不住上前一步,撥開遮著眼前的那叢黃姜之花,在玲瓏重疊的熾黃花瓣之中,前方棲木亭中,有一張容顏在花影中若隱若現,清俊貴雅如許。

晏老並沒有回答。

趙世禛道:“莫非老先生不信本王的話?”

“不不,老朽豈敢,王爺的話,自然是一言九鼎,”晏成書仿佛隨口的玩笑:“但是……老朽再說句難聽的話,假如、有朝一日她犯下滔天死罪呢?”

“這,”趙世禛笑的漫不經心,“莫非他要謀逆?”

“殿下,這玩笑可開不得。”

“不是玩笑,只是一種可能,就如同老先生你自己方才給的假設,”趙世禛緩緩轉頭,目光掃過眼前大片盛開的姜花,“本王不妨留這句話在你跟前,——就算舒闌珊謀逆,我也能保。”

就在趙世禛目光掠過姜花的時候,闌珊下意識地就松開了握著花枝的手。

原先給壓著的花朵搖曳起來,將榮王殿下的容顏晃的迷離。

但是他的話卻如此鮮明而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。

甚至依稀給了她一種錯覺,好像,趙世禛最後這句話並非是對晏成書說的,而是——對著她。

闌珊後退一步。

她聽見晏老說道:“殿下果然是膽識過人,只不過這些話,僅限於舊溪草堂中罷了。”

闌珊並沒有再聽下去。

她知道晏成書絕不會同意自己離開,更加不會同意自己跟著趙世禛。

畢竟,這種行徑很像是“送羊入虎口”。

她離開了舊溪草堂,突然想起驢子沒有取,忙又返回。

卻正遇到趙世禛獨自一人負手迤邐而出。

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面上毫無詫異之色,就好像早就知道她等在這裏一樣。

趙世禛道:“隨我來。”

盡量無視西窗憤怒的目光,闌珊一頭鉆入趙世禛的馬車裏。

呆坐了片刻,她手忙腳亂地先把包袱解開:“這是殿下的袍子,完璧歸趙。”

趙世禛“嗤”地一聲:“好個完璧歸趙。”

闌珊楞了楞,略有些不自在,但她很快克服了這種感覺:“殿下,我有一件要緊大事!”

“哦?”

闌珊把那具無頭屍體的事情說了,道:“我方才去看了眼,那個人、那個沒有頭的人,看衣著分明……是……”

“是東宮司議郎。”不等她說完,趙世禛已經給出答案。

闌珊目瞪口呆:“真的是他?”

趙世禛笑的怪異:“自然了。”

“可……”闌珊有些膽寒:“是殿下叫人做的嗎?”

“我只讓人除了他,沒想要砍去頭顱拋屍荒野。”

“那、那又是何人?”闌珊心顫。

“是想要留下警示給本王的人。”

“警示?”闌珊想不通,“是、是東宮的人發現殿下護著我,所以……”

“正好相反,並非東宮。”

闌珊徹底懵了。

“你該高興才是,”趙世禛似笑非笑的,“之前本王還擔心有人不長眼的會傷到你,可從此之後,你已經無礙。”

“殿下,我、我不明白?”

趙世禛淡聲道:“楊時毅的人到了。”

闌珊窒息:“是他的人?”

內閣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覷。

趙世禛在此地盤桓了這樣久,內閣自然早收到風聲,絕不會按兵不動。

他們知道東宮司議郎是為除掉舒闌珊而來,卻不明白為何趙世禛竟會殺了他。

但是私殺東宮記名官員,卻是大罪。是以他們找到屍體,取頭曝屍,是想傳信給趙世禛,以此要挾他不要輕舉妄動。

“那夜本王跟你說過的話,想好了嗎?”趙世禛擡眸。

闌珊咬住唇:“請殿下見諒,小人、實在不能從命。”

趙世禛端詳著她,眼神裏的溫度一點點的消失。

“既然你已經選擇,又加晏老做主,本王自然不會為難。”

趙世禛瞥過那襲松花色緙絲袍子,旋即垂下眼皮,長睫遮住了眸子裏的懾人冷意:“但你記著,僅此一次。往後……你可千萬別再自己送到我手上。”

然後他就叫了停車。

闌珊昏頭昏腦地下了馬車,還在發楞的時候,車上又扔下一樣東西。

是那塊包袱皮,以及榮王殿下那襲珍貴非常的緙絲袍子。

西窗看見這幕,幸災樂禍的,笑道:“活該!哼,什麽臟手碰過的東西,我們主子才不要了呢。”

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行而去。

闌珊立在官道上,明明是解脫,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一點難以形容的酸軟。

終於她俯身把地上的袍子撿起來,又用包袱小心包好。

“真是敗家子,”闌珊嘆了口氣,重新把包袱背起來,“你不要拉倒,我要!肯定能賣不少錢呢。”

榮王殿下的馬車經過鎮中的時候,街心處有幾個孩童在一塊玩耍。

像是起了口角,小孩子們大打出手,竟齊心協力地把其中一個狠狠推在地上,孩童們指著那被欺負的孩子大說大笑,充滿了天真的惡意。

趙世禛隔著窗戶看見,忽然喝命停車。

看到王爺的車駕,孩童們嚇得一哄而散。

只有地上的小孩子一時還爬不起來。

眾目睽睽之下,那身著錦袍容貌燁然如神人的榮王殿下走到那孩子的身旁。

“你是言哥兒?”趙世禛俯身探臂。

被打的小孩子正是言哥兒,他本滿面警惕,聽趙世禛喚出自己名字後才也伸出了小手。

趙世禛握著他臟臟的小手將他拉起來,看到言哥兒的臉上有兩處青腫:“疼嗎?”

雖然受了傷,眼睛也濕潤微紅,言哥兒卻仍是倔強地搖頭。

這孩子是瓜子臉,眼睛大大的,眉清目秀。

如西窗所說,一點兒也不像是舒闌珊,眉目中有幾分似是阿沅,除此之外……還有些許難以言說的眼熟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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